金缕曲终，饮水词寒。楞伽山人者，纳兰氏，讳性德，字容若。朱门绣户，偏生慧根；玉堂金马，独抱冰心。今踏雪寻其词魂，临风吊尔清泪，乃作斯赋。
    其出身也，叶赫遗脉，明珠长子。生含金钥于乌衣巷，长沐天恩于紫宸殿。十八举于乡，廿二成进士；授御前侍卫，随銮驾巡边。然身近龙颜，心寄云渊。金阶执戟非其愿，杏雨填词乃所欢。
    其词心也，如月泻幽阶，似雪落寒潭。悼亡之作，字字凝血：“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边塞之吟，句句含霜：“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至若“人生若只如初见”，竟成千古断肠之音。
    其交游也，尽布衣名士。顾贞观吴兆骞，皆以生死托；严绳孙姜宸英，常共诗酒酬。渌水亭中，雅集如兰亭之会；通志堂内，藏书若邺架之富。虽处朱门，实同山林。
    其情路也，命蹇多艰。卢氏早逝，摧折连理之枝；沈宛别离，空余雁书之恨。“葬花天气”“泪咽无声”，皆缘此而作也。三十一载华年，竟如优昙刹那。
    呜呼！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王孙身世，诗人肝肠。剑气箫心，并作苍凉。笔花落处，开满清词之堂。虽百年而后，犹闻其墨香：似秋坟鬼唱，似冷月窥窗。似他立在西风，犹自整理青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