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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乾坤震荡之际,山河破碎之时,必有忠义之士,怀赤子之心,蹈水火而赴国难。昔抗战烽烟骤起,沿海尽陷,滇缅公路遂成生命血脉。当是时也,南洋三千志士,慨然渡海,以方向盘为剑,以大卡车为马,筑不沉之补给线。其功勋彪炳史册,其精神永耀汗青。余感其壮烈,乃作斯赋,以旌英魂。

抗战时的滇缅公路

南侨机工驾驶大卡车行驶在滇缅公路的崇山峻岭中

滇缅公路的咽喉惠通桥

南侨机工群英谱
南侨机工英雄记
夫乾坤震荡之际,山河破碎之时,必有忠义之士,怀赤子之心,蹈水火而赴国难。昔抗战烽烟骤起,沿海尽陷,滇缅公路遂成生命血脉。当是时也,南洋三千志士,慨然渡海,以方向盘为剑,以大卡车为马,筑不沉之补给线。其功勋彪炳史册,其精神永耀汗青。余感其壮烈,乃作斯赋,以旌英魂。
盖自卢沟桥变起,神州板荡,倭寇猖獗。南洋侨胞,虽居异域,未尝一日忘故国。椰风蕉雨中,《告别南洋》之歌声悲怆:“君不见尸横长白山,血流黑龙江?此乃中华存亡之秋也!”甲戌年(1934年),田汉作词,聂耳谱曲,此调遂成侨心号角。至己卯岁(1939年),陈公嘉庚以南侨总会之名,发第六号通告:“征机工回国,开辟中国抗战生命线,共纾国难!”檄文既出,应者云集。
有女杰白雪娇者,马来西亚侨师也,潜作别书与父母曰:“家吾所恋,亲吾所爱,然破碎之祖国,尤吾所怀。今效木兰故事,投笔从戎,愿以涓滴之力,汇救亡之汪洋!”其词恳切,闻者泣下。更有机工王文松,鬻家产,携修车之具,呼朋引伴十余人,慨然曰:“国若覆巢,焉有完卵?吾辈习技,正当报效!”彼时南洋青年,或弃商贾,或别庠序,纷纷渡海。计九批共三千二百余众,更有巾帼李月美者,剪发易妆,瞒报姓名,誓曰:“须眉可赴国难,妾身何让?”其弟李锦荣亦随行,姊弟同驱车于崇山峻岭、硝烟弥漫之中。此皆赤子情怀,跨越山海,舍安乐而就艰危。
滇缅公路者,蜿蜒千余里,凿横断之绝壁,跨澜沧之急流。悬崖三十六处,断裂十七带,猿猱愁攀,飞鸟怯度,堪比蜀道之难。机工许海星尝日记云:“此路每见翻车,四十里间,四车坠渊,肝脑涂地,惨不可言。”然志士们未稍懈。彼等驾道奇、福特之卡车,穿瘴疠之地,昼夜兼程。单程需七八日,粮水不继,疟疾频发。更兼日寇“空中绞杀”,轰炸机群屡袭公路。机工吴再春,运弹药至惠通桥畔,遇敌机俯冲,同行者劝避,彼厉声曰:“物资重于性命,宁可玉碎,不为瓦全!”遂守护车乘,中弹而亡,年止三十有二。又有李禄泉者,吉兰丹侨子,其母盼儿归,直至期颐寿终,犹望南天。后其弟禄汉查档方知:“兄殁于滇西,忠骨无寻。”呜呼!青年机工者,捐躯千余,平均每公里一英魂,青山处处埋忠骨。虽弹雨频摧,烽烟蔽路而轮毂不息,三载间运输武器弹药等军资五十万吨,以血肉之驱铸滇缅公路成“不隳之钢脉”。
然机工非徒勇毅,亦多智谋。谢川周者,发明“视线测量杆”,以竹为标,助行车于雾壑弯道。廖国雄与同侪,值功果桥被炸,寇电台狂言“三月不能复通”。众急智生,集空油桶为浮船,铺木板成桥,十小时而天堑再通,寇计遂破。至若“花木兰”李月美,驾驶精熟,每遇空袭,或蔽后镜于枝叶,或匿车体于密林,同袍皆叹其敏。何香凝女士闻其事迹,亲题“巾帼英雄”以赠,诚不让须眉也。甲午岁(1954年),周公恩来使缅甸,亲切接见李月美,温言慰勉,彰其功勋。
癸未年(1942年),日寇攻陷南洋,仰光陷,惠通桥断,公路运输乃绝。然机工之志未衰,或转赴印度,继生死速递,助驼峰航线之保障;或随远征军,反攻滇西。战后幸存者,如罗开瑚,寿逾期颐,每忆往昔,辄言:“归国之日,已备牺牲,岂望生还?”其淡然中透铁骨。又有少杰蒋印生,十三岁即谎报年岁,潜登归船,笑谓同伴:“吾身虽幼,心已许国,志效甘罗。”
今彩云之南瑞丽畹町镇上,纪念碑高矗云霄,铭文曰:“赤子功勋”,后设浮雕长廊。守碑人叶晓东,父陈团圆亦机工,殉国时晓东方三月婴。彼守碑廿载,晨昏洒扫,抚英名录而泣:“父名在此,父魂在此。”每遇遗族寻亲,必伴之共恸。更有机工后裔陈达娅,作《南侨颂》组歌,演于海内外,闻者无不动容。
嗟夫!南侨机工之壮举,非独华侨爱国之极致,亦人类反法西斯之共同丰碑。彼等弃南洋之暖风,就滇缅之寒雨;别椿萱之慈怀,赴家国之危难。白雪娇别书云“集水滴而成大洋”,李月美誓曰“巾帼何让”,吴再春殉车前呼“物资重于身”,皆以平实语言,展其孤怀宏志。今年春杪,习近平主席访马,特撰文追念,谓此“仍在中马两国人民中广为传颂”。夫以三千之众,撑抗战之脊梁,其功绩岂在持枪炮者之下耶?
太史公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南侨机工之死,重于昆仑矣。其精神如星河长明,照吾辈前行之路。赋成,又诗曰:南洋赤子渡沧溟,滇缅驱车带血行。碎首岂惭山海志,捐躯犹化日星明。碑铭功业千秋炳,歌彻云霞万古情。今日重提机工事,风雷激荡续征程。
乙巳国家公祭日 丘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