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科技自信纪元.朱熹传奇(二)一陈其玉》
第七章 白鹿洞规
淳熙六年,朱熹知南康军。到任不久,他便前往寻访庐山白鹿洞书院遗址。只见断壁残垣,荒草萋萋,昔日盛况不再。
“道之不传久矣!”朱熹慨然长叹。他立即着手修复书院,并亲自拟定《白鹿洞书院揭示》,后世称为“白鹿洞学规”。
在学规中,朱熹明确提出教育宗旨: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右五教之目。尧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即此是也。学者学此而已。”
他又列出为学之序:“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并阐释道:“学、问、思、辨四者,所以穷理也。若夫笃行之事,则自修身以至于处事接物,亦各有要。”
针对当时科举功利之风,他强调:“苟知其理之当然,而责其身以必然,则夫规矩禁防之具,岂待他人设之,而后有所持循哉?”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提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这既是孔子的教诲,也与道家“反者道之动”、佛家“反观自性”相通,体现了融会百家的胸襟。
书院修复后,朱熹亲自主讲。四方学子云集,白鹿洞又现弦歌之声。
一日讲学,有学生问:“先生倡言‘格物致知’,与佛家‘明心见性’有何不同?”
朱熹答道:“佛家言明心见性,是向内求;儒家格物致知,是由外而内,内外交养。譬如这庐山云雾,佛家观云如梦幻,悟诸法空相;儒家观云知水气上升遇冷而成,明天地生化之理。一重超脱,一重务实,此其别也。然二者皆需静观默察,此其同也。”
又有人问:“道家炼丹修仙,与儒家修身何干?”
朱熹笑道:“道家炼丹,外丹者烧铅汞,内丹者养精气,皆求长生。儒家修身,在‘存天理,灭人第十章 文公封圣
庆元六年三月初九,建阳考亭沧洲精舍。七十一岁的朱熹躺在病榻上,窗外细雨霏霏,雨打芭蕉声如泣如诉。
“老师,喝药了。”弟子黄榦轻声道。
朱熹摇头:“不必了。我一生所求,不过‘诚意正心’四字。天地生生之理,从未止息。学说可禁,道理常在;人身可灭,精神不亡...”
他望向窗外,仿佛看到了七十年前的景象:大埔山圣火映红天际,产房中自己第一声啼哭,父母惊喜的面容...半亩方塘边,自己用焦枝画下八卦,清泉涌出时李侗先生赞许的微笑...延平剑溪畔,先生讲解“理一分殊”的谆谆教诲...同安县衙,自己推行经界法时的艰难...白鹿洞书院,与学子们论辩的日日夜夜...垂拱殿中,孝宗皇帝专注倾听的神情...
“老师,您在看什么?”黄榦问。
“看源头活水...”朱熹喃喃道,缓缓闭上眼睛,“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一代大儒,溘然长逝。是夜,建阳百姓见大埔山方向有红光隐现,如烛火明灭;武夷山中白鹤哀鸣,三日不绝。
朱熹逝世时,正值“庆元党禁”,其学被斥为“伪学”,门人流散。然真理之光,终难掩埋。
二十四载后,宝庆三年春,新即位的宋理宗赵昀翻阅奏章,看到礼部呈请为朱熹追赠谥号的奏疏。
“朱熹...”年轻的皇帝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他想起少年时在东宫,老师真德秀讲授《四书章句》,曾说:“此人乃孔子之后,第一人也。”
理宗走到窗前。窗外细雨霏霏,御花园池水涟漪阵阵。他忽然想起宫中老太监讲过的一个故事:朱熹少年时,曾在干涸的方塘底画八卦,引来清泉。
“治大国如理方塘...”理宗喃喃道。
他回到御案前,提笔沉吟。朱熹生前主张抗金恢复,主张整顿吏治,主张推行教化,这些不正是当今急需的吗?党禁虽解,但朱熹学说仍未得应有尊崇。
“传旨。”理宗放下笔,声音坚定,“追赠朱熹太师衔,封信国公,谥‘文’,从祀孔庙。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列为官学,科举取士,当以朱注为准。天下学宫,皆须讲授朱子之学。”
圣旨传出,朝野震动。朱熹门人弟子奔走相告,不少人涕泪纵横——恩师一生坎坷,终于得见天日。
三日后,理宗在太极殿召集群臣,正式宣布追封朱熹为圣人大儒。他走到殿中悬挂的《治塘八法图》前——这是根据当年朱熹呈给孝宗的图卷重新绘制的,朗声道:
“朱熹之学,有若活水。其源也,濂溪太极,伊洛渊源;其流也,千支万派,滋润九州。其‘格物致知’,融会儒释道,贯通天地人:既有儒家经世致用之实,又有道家观物悟道之妙,还有佛家明心见性之深。其‘理一分殊’,统摄万有:理一面分殊,故能一以贯之;分殊而理一,故能因时制宜。”
“昔年孝宗问治国之道,朱子以方塘为喻:清源、疏浚、固堤、通渠、均水、养鱼、观天、持衡。八法兼备,则国治如塘盈。此非空谈,乃实学也。朕今追封,非仅为彰其学,更为明其道,用其智。”
“自今而后,天下士子,当以朱子为宗。其为学之方——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其修身之要——持敬、穷理、反躬、践行;其治国之术——格物致知、理一分殊、因时制宜、经世致用。此朱子之学,亦治国之道也。”
第十一章 跨越重洋
理宗追封的诏书,不仅震动南宋,更随着商船使节,传向四方。
在元朝,忽必烈采纳许衡建议,将朱子学定为科举标准。诏书明言:“朱子之学,明天理,正人心,实乃贯通华夷之大道。” 从此,朱熹思想成为元明清三朝官方意识形态,影响中国近七百年。
在朝鲜,高丽大儒安珦渡海抄录朱子全书,归国后创立朝鲜朱子学。李氏朝鲜将朱熹思想定为国是,影响至今。
在日本,禅僧将朱子著作带回,逐渐形成日本朱子学,影响江户时代三百年思想。
在越南,陈朝、黎朝皆以朱子学为取士标准,融入越南儒学传统。
而在遥远的欧洲,一个威尼斯人的故事正在展开...
至元二十三年,马可·波罗被任命为泉州路达鲁花赤副使。在泉州,他第一次接触到了朱熹的思想。
“大人,这是南宋大儒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通译指着那部手抄本。
马可·波罗翻阅着,虽然看不懂汉字,但听通译讲解“格物致知”的道理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通过观察事物来获得知识?”他用生硬的汉语重复着,“这很像我们意大利学者说的‘实验’。”
他请来朱子后学林默轩,在清源山下建“观物堂”,系统学习朱熹思想。尤其“格物致知”四字,他反复推敲,最终译为“Investigare le cose e estendere la conoscenza”——研究事物以扩展知识。
“朱熹说,要‘即物穷理’——接触事物以穷究其理。”林默轩讲解道,“他年轻时曾观察竹子七天七夜,思考竹子生长的道理。”
马可·波罗眼睛一亮。他想起了故乡威尼斯的手工业行会,工匠们通过反复试验改进技艺;想起了阿拉伯学者通过观察星象修订历法。这种通过观察、实验获取知识的方法,在欧洲还未形成系统理论。
1295年,马可·波罗离开中国。他的行囊中,除了丝绸、瓷器,还有三箱珍贵书籍:朱熹著作的抄本、他本人的学习笔记,以及那幅《治塘八法图》的摹本。
1298年,在热那亚的监狱中,马可·波罗向狱友鲁斯蒂谦口述东方见闻。除了著名的《马可·波罗游记》,他还口述了一部鲜为人知的著作:《格物致知——来自东方的知识方法》。
在这部手稿中,他详细记录了朱熹的思想:
“在中国,有位哲人朱熹,他提出认识真理应当从观察具体事物开始...这种方法,他们称为‘格物致知’...泉州的船舶制造者运用此法改进帆船,农夫用以观测天时,医生用以辨别草药...朱熹说:‘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积习既多,自有贯通处。’这与我们依赖亚里士多德权威完全不同...”
这部手稿以抄本形式秘密流传。1354年,佛罗伦萨学者维拉尼在《编年史》中提及“中国人有一种通过观察自然获取知识的方法”。1380年,牛津大学出现匿名手稿《论实验与观察》,其中引用“中国哲人朱熹”的观点。
真正的传播发生在15世纪。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后,大批拜占庭学者西逃,他们带去的不仅是希腊典籍,还有阿拉伯文翻译的朱熹著作——这些著作已在阿拉伯世界流传百年。
达·芬奇在韦罗基奥工作室读到一份残缺的译稿,其中“格竹”的故事深深吸引了他。在笔记中,他写道:“认识事物需如中国哲人所言——观察、分析、实验。我解剖尸体以了解人体,正如哲人观察竹子以了解生长。”
1498年,印刷术使知识传播加速。威尼斯出版商阿尔杜斯·马努提乌斯出版《东方哲人精粹》,其中朱熹的“格物致知”被重点介绍。这本书影响了包括伊拉斯谟在内的一代人文主义者。
1543年,哥白尼出版《天体运行论》。在这部划时代著作的序言中,他写道:“我们应该像那些通过长期观察而认识真理的学者一样...”历史学家后来发现,哥白尼在意大利学习期间,可能接触过介绍朱熹思想的文献。
1620年,弗朗西斯·培根出版《新工具》,明确提出实验归纳法。他在书中批评亚里士多德的三段论,主张“要像中国学者那样,从具体事物中归纳真理”。研究显示,培根的私人藏书中确实有介绍朱熹思想的著作。
1687年,牛顿出版《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在他的神学手稿中,有一段令人深思的文字:“中国哲人朱熹言‘理一分殊’,这与我的万有引力定律有相通之处——统一的原理表现为多样的形式。”
从马可·波罗到牛顿,朱熹的“格物致知”思想,如一道隐秘的伏流,悄然滋润了欧洲近代科学革命。虽然这段历史长期被忽视,但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东方思想对西方近代科学的诞生,可能产生了比我们想象中更大的影响。
第十二章 圣火永传
八百载光阴,弹指而过。
今天,当我们走进尤溪的朱子文化园,那方半亩方塘依旧清澈如镜。塘边桃树已亭亭如盖,每到春天,桃花飘落水面,荡开圈圈涟漪,仿佛还在诉说着那个七岁童子以焦枝画八卦的故事。
在武夷山五曲之畔,武夷精舍遗址旁,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朱子手迹:“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每年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游人,在此驻足沉思。
在白鹿洞书院,那篇《白鹿洞书院揭示》仍镌刻在石壁上,启迪着一代代学子。
而在全球,朱熹的思想仍在传播:在哈佛大学的东亚系,教授讲解着“理一分殊”;在剑桥的李约瑟研究所,学者研究着朱子学对科学史的影响;在首尔的成均馆,每年举行祭祀朱熹的释奠大礼;在东京的东洋文库,藏有最全的朱子学珍本...
从大埔山的一夜圣火,到半亩方塘的童稚奇迹;从延平李侗的谆谆教诲,到“格物致知”的融会创新;从同安主簿的经界实践,到白鹿洞书院的教育改革;从周游讲学的孜孜不倦,到垂拱殿中的治国良策;从宋理宗的“圣人大儒”追封,到元明清的官方正统;从东亚儒家文化圈的共同基石,到马可·波罗的跨洋传播;从欧洲文艺复兴的隐秘伏流,到当代世界的文明对话——朱熹的思想,如一簇不灭的圣火,照亮了人类八百年精神求索的道路。
这簇火,在一个秋夜从大埔山升起,在一个童子手中化作画卦的焦枝,在一代大儒心中融会成“格物致知”的智慧,最终跨越千山万水,成为全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
它告诉我们:真正的智慧,从不受地域所限;真正的思想,从不被时代所囿;真正的圣火,从不在高高在上的神坛,而在每一个探求真知的心灵中,在每一次“即物穷理”的实践中,在每一代人对真理的永恒追求里。
当我们今天谈论“实事求是”,谈论“科学精神”,谈论“文明互鉴”时,或许不会想到,这些理念的源头之一,可以追溯到南宋福建山中那方清浅的池塘,那个凝视水面的童子,那位融会百家的哲人。
但历史记得。
那池清水记得,那截焦枝记得,那些典籍记得,那些跨越重洋的抄本记得,那些被启迪的心灵记得。
而未来,还将有更多的心灵,被这簇传承八百年的圣火照亮。
因为真知如活水,永远奔流;
因为思想如圣火,永不熄灭;
因为人类对真理的追求,如天地运行,永无止息。
这正是:
大埔山火映苍穹,方塘童稚画玄同.
格物致知融释道,理一分殊贯西东。
白鹿洞规传万世,考亭薪火照无穷。
问渠那得清如许?活水源头在此中。
词云:
《沁园春.朱子文化》
泱泱中华,千古风流,朱熹英豪。格物精致知,家传训教;知行合一,理学昭昭。活水源来,方塘半亩,指画沙洲八卦爻。南溪院,见无边观景,分外妖娆。
长沙岳麓论调,先会讲,巨才竞折腰。研儒家精典,尤溪翘楚,寒泉著述,步步登高。科学思维、齐家治国,万国来朝贤圣骄。新时代,扬东南文化,领冠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