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雪下火

雪被里埋着去年的火种，

爷爷把山药窖当暖袖，

呵出的白气儿，

在梁上盘成一条不肯走的龙。

霜花咬不动他的老骨头，

反而被旱烟锅里的星子，

一粒粒烙成春图，

贴在黑夜的炕头。



二、冰裂日

冰面“咔嚓”一声，

像谁掰开腊月的大馍，

日头淌出金汤，

顺着裂缝去喂草根。

娃娃们追着光跑，

把第一声蛙鸣，

踩得“咕咚”作响，

溅湿新棉鞋，也溅醒田埂。



三、炊烟秤

烟囱是杆老秤，

称走一冬的冷，

称回一屋的暖。

奶奶擀的汤面，

把雪夜擀成纸薄，

再切出细丝，

下锅一滚，

就捞起整条河的春天。



四、犬吠图

狗把鼻子印在窗上，

画出一朵倒着的霜花，

尾巴一甩，

星子噼啪落地，

像撒豆成兵，

替守夜人，

把黑棉袄的裂口，

缝上细碎的银线。



五、犁铧信

犁铧翻身，

把最后一垄雪，

翻成给土地的情书，

每一行都带铁锈的腥，

却写得土粒发烫，

蚯蚓读得直点头，

连夜打洞，

寄出粘着泥的回执。



六、芽口令

枯草咬紧雪被，

咬出一点青茬，

像娃娃冒出的乳牙，

先啃风，再啃霜，

啃得天空发疼，

疼出一场酥雨，

雨脚一落，

就哄得麦苗齐喊“娘”。



七、月光磨

月亮借雪光磨盘，

磨碎一筐冰碴，

筛出细银粉，

撒在爹的斗笠上。

他挑着山药种，

踩着咯吱的韵脚，

把寒意踩成春泥，

让种子在怀里打滚。



八、柳哨令

柳树拧出第一支哨，

吹得冰溜儿直掉眼泪，

泪珠滚到草根，

就成了会唱歌的露水。

放牛娃把哨声含在舌尖，

一甩鞭，

抽出一道绿影，

替整个村子，

把冬天最后的门闩抽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