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系列散文诗:赏小城 第一章:唐宋馆 泥土与火焰的千年私语
系列散文诗:赏小城 第一章:唐宋馆 泥土与火焰的千年私语 在光山县城紫水塔的影子里,我推开了中国茶博物馆的唐宋馆那扇红色木门,正有一缕阳光斜斜切过展柜,将那些瓷器上的冰裂纹照得纤毫毕现。它们静静地凝望我这个来自千年后的客人,这些被时光窖藏的信使,用釉色与纹路迎着光,准备向我诉说千年前的云烟。来到展柜,一只唐代邢窑白瓷碗突然撞进眼帘。碗壁温潤如玉,透光处可见手指的轮廓,像极了盛唐诗人笔下"轻如云魄起,重似白虹生"的月色。我伸手欲触,却被玻璃阻隔,恍然惊觉这碗曾盛过杨贵妃荔枝上的晨露,也承过李白醉后的残酒。比任何史书都更鲜活地记录着:那个以胖为美的时代,连瓷器都带着丰腴的弧度。如今它静卧在展柜里,釉面依然光洁如新,仿佛盛唐的繁华从未褪色。窑火渐熄时,三彩釉色打了个呵欠。工匠用铜刀在它身上刻下最后一朵卷纹,那动作像在抚摸情人的脊背。土坯在窑中经历着凤凰涅槃——铅釉在高温下流淌成河,氧化铜与氧化铁在河床上沉淀出赭石与翠绿的岛屿。记得自己诞生于洛阳郊外的作坊。匠人妻子总在傍晚送来陶碗,碗底沉着几粒没淘净的粟米。釉层里封存的盛唐月光,正映在博物馆玻璃上某个孩童的瞳孔里。最妙的是那只代宋白釉茶罐。罐身刻着层层叠叠的叶片,釉色青中泛蓝,宛如雨后初晴的天空。我忽然想起《茶经》里"邢瓷类银,越瓷类玉"的记载,这碗却是定窑的嫡传。它曾摆在临安城的茶席上,见证过陆羽品评"青则益茶"的妙论,也听过李清照"赌书消得泼茶香"的轻笑。叶片的纹路里,藏着禅宗"一花一世界"的机锋,而釉色的渐变,恰似水墨画中"墨分五色"的玄妙。当茶汤注入时,碗壁上的莲瓣仿佛在水中舒展,让人分不清是瓷器映着茶,还是茶化作了瓷。那只宋代的白釉瓜枝执壶也攫住我的目光。壶嘴微翘如鸟喙,壶身却浑圆似月,釉色在光下泛着鸭蛋青的柔光。我仿佛看见汴京茶肆里,穿襦裙的少女正用它斟茶,滚水注入时,壶身发出清越的鸣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茶客们争论着"点茶"与"斗茶"的技艺,而执壶只是沉默地倾注,将沸腾的市井生活,凝成一道温润的弧线。壶底的支钉痕,是窑火留给大地的吻痕,也是工匠对完美的偏执——他们宁可让瓷器带着瑕疵,也不愿在釉色上妥协半分。走出展馆时,紫水塔的影子正被晚阳斜照。我依稀听见千年前的泥与火碰撞融合,釉色里沉淀着唐宋的烟雨,纹路中刻着匠人的指纹,而那一道道开片,正是岁月与窑火对话的痕迹。是泥土凝固的时光。当现代人的手指轻触展柜,千年前的茶香、酒气、墨韵,便顺着釉光流淌进掌心,完成一场跨越时空的握手。
发表时间:2025年12月04日 10: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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